谢燕来靠着榻闭上眼,室内没有人斥责他君前失仪,说话声也没有停下来。 "一说是燕来为军使,我就有先见之明,立刻告假了。" "哈,谢大人你是知道燕来他会惹祸" "燕来惹祸是小事,我是不想太傅大人借此找我麻烦,我们争论起来,三言两语,小事就变成大事。" 萧羽又请谢燕芳坐下。 谢燕芳看了眼两人同座的榻,再看榻边靠坐的谢燕来,室内当然有很多可以坐的地方,但也没必要。 "陛下。"谢燕芳将手里的文册晃了晃,"我遇上内侍从太傅那里取来阵亡将士名册,就接过来看一看。。" 他说着打开看,轻叹一声。 "年纪都还不大啊。" 萧羽点头:"少年也多英雄。"又看楚昭,"姐姐也是如此。" 楚昭摇头:"我不能跟他们比啊,他们比我勇武更多。" "皇后让取名册来,是给陛下看的吧。"谢燕芳问。 楚昭点点头:"死伤之事在朝堂上不便多说,以免影响士气。" 毕竟这场战事时间不短了,一口气到现在也有些疲惫了。 "但也正是到了这个疲惫的时候,才更不能泄气。"谢燕芳说,看靠坐榻边的谢燕来,"燕来,边军那边你有什么要说的" 谢燕来闭着眼似乎睡着了,听到问眼也不睁开,说:"没什么可说的,我们身在战事中没觉得疲惫,跟你们这些在远处安坐的想法不一样。" 谢燕芳道:"正因为想法不一样,才要能说会道,你这样来了,什么都不说,岂不是白来了" 谢燕来睁开眼看他,道:"我说了不管用啊,三哥,你们这些说话管用的,多说说就好。" 楚昭轻咳一声:"这不是说的也挺多的。" 谢燕来顿时转头看她,眉眼恼火。 不待他说话,楚昭又笑了:"是是, 你不说, 只做事, 说话交给我和三公子来。"说着又看谢燕芳。 不要吵哦。 谢燕芳当然会顺着女孩儿的好心,笑着点头,又看萧羽:"陛下, 我和你一起看看这卷伤亡名册吧,了解战事, 先从了解人开始。" 萧羽说声好。 谢燕芳对他招手:"我们去侧殿, 让皇后在这里继续问问边军的事。" 萧羽立刻起身走到谢燕芳身边。 楚昭坐着笑没有拒绝:"谢大人不要把陛下讲哭。" 萧羽抗议:"姐姐我从来不哭。" 谢燕芳笑而不语, 牵着萧羽的手往侧殿去了。 这是刻意让楚昭和谢燕来说话。 谢燕来似乎无知无觉,再次闭着眼靠着榻, 直到楚昭捏着瓜子砸他脸上。 "干什么"他没好气说。 "谢大人在朝中回避太傅,不与他争执,现在还得回避你。"楚昭说。 "是哦。"谢燕来拉长声音, "谢大人为人处世就是这么让人如沐春风, 知进退心中有大格局, 能有谢大人在朝中, 皇后娘娘高枕无忧。" 楚昭再次扔过来瓜子,笑道:"我只是说在说他多会做事, 又不是在说我怎么样,你阴阳怪气什么。" 她这话是说谢燕芳做的好,跟她无关她也不信他 谢燕来睁开眼先是看向侧殿, 皱眉:"你可真敢说,不怕被良臣爱卿听到了心寒。" 楚昭一笑:"良臣爱卿不会偷听本宫说话的, 谢爱卿放心吧。" 放心什么放心和她一起说别人不好吗谢燕来哼了声。 "我说不说话,不重要。"他沉默一刻, 说,"他们这些良臣爱卿, 心中都有自己的主意,我,只不过是个契机罢了,我出现就可以了,至于他们要怎么做,与我无关。" 楚昭道:"谢校尉别这么说嘛,接下来事情怎么样, 其实还是在你。" 谢燕来转头看她一眼。 女孩儿用手剥开一个杏仁,见他看过来,指了指果盘:"吃吗这个香烤杏仁很好吃。" 谢燕来瞪眼。 "我不是吹捧你,不管说什么, 这场战事是输是赢,还是靠你们在边郡这些兵士。"楚昭也不理会他的瞪眼,认真掰杏壳,一边说,"不管别人说什么,做什么,你来这一趟,要自己坚定信心,也把信心给大家带回去。" 说着又抬头看谢燕来。 "你们那边如今形势怎么样钟叔一向是报喜不报忧。" 谢燕来靠着榻,说:"如今边军的形势,也并没有多好,如同朝堂一样,将官们也心思不同,不过你放心,钟长荣虽然报喜不报忧,但他做事还是很有分寸,能掌控这个局面。" 楚昭对钟叔当然也放心,又问:"此战要取胜,要达到你说的目的,需要多久" 谢燕来闭着眼,手敲着膝头,说:"五个字,欲速则不达。" 楚昭抿嘴一笑,剥开一颗杏仁,道:"当时西凉趁我们不备国朝混乱的时候举兵,现在打了这么久了,我们是不急了。" 谢燕来没有说话。 "哎,军营是怎么回事啊"楚昭又问,"是不是你嘴欠又得罪人了" 谢燕来的声音哼了声。 楚昭一笑:"我一听到说京营那边闹起来了,就知道跟你有关,不过呢。"她拿起小锤子敲开一个难剥的杏壳,"知道与你有关,我也放心,你肯定能解决。" 说到这里又笑。 "而且也是我聪明,小曼只知道跟我讲你和人打架打的多厉害,还是我催问你的状况,她才想起描述你伤痕累累,我啊立刻就想到怎么帮你解围。" 她说了一串,尤其是说到解围两字之后,竟然没听到谢燕来嗤鼻反驳,探头一看,见谢燕来靠着榻闭着眼。 "哎。"她说,"杏仁剥好了,吃不吃" 谢燕来也没有谢绝娘娘恩典。 年轻人手搭在屈起的长腿上,靠着榻,头微微扬起,日光从窗棂落在他长长的睫毛上跳跃。 楚昭抓起一个杏核扔在年轻人脸上。 年轻人一动不动。 又睡着了啊,楚昭笑了笑,不过也不奇怪,在京营他先是一个人打了十几个人,又进行了三场对战,接着骑马进京城,再从大街上走到皇城,必然已经疲惫不堪。 先前朝堂上撑着精神,此时此刻在这里可以放松歇息了。 楚昭低头继续剥杏仁,室内不时响起敲打声。 小曼看了眼阿乐,阿乐不解用眼神询问。 这个丫头太蠢笨了,小曼只能低声问出来:"就让谢校尉这样睡吗" 赐个床,或者披个毯子什么的,还有,这样大咧咧的在皇后面前睡着,算是君前失仪吗 阿乐一笑:"不用管,习惯了。" 习惯了小曼莫名其妙。 谢燕芳从偏殿走出来,站在殿门口一眼看到了这边,女孩儿坐在榻上,轻松自在的剥杏仁,年轻人靠坐在榻边,仰着头睡得沉沉。 他静静看了一刻,收回视线又走回偏殿。 "舅舅。"萧羽握着文册,"我看完了,我们去跟姐姐讲一讲吧" 谢燕芳道:"且不急,你看到了战事的惨,我再与你讲一讲,战事的酷。" 萧羽哦了声,没说可以还是不可以,向正殿那边看了眼,不知道姐姐在做什么,适才他嗑瓜子赢了,姐姐说给他剥杏仁—— 其实战事惨,还是酷,他也不是很感兴趣。 他亲眼见过了。 之所以肯来听谢燕芳说话,是因为楚姐姐想要他听。 "让皇后与你燕来舅舅说几句话。"谢燕芳看出孩童的心思,也干脆挑明说,"陛下你现在还不能在朝堂上说话,皇后比你大几岁,她会有机会开口,在这之前让她做好准备,这对皇后是好事。" 对楚姐姐好的事,他当然不会反对,萧羽点点头,重新坐好。 不过,萧羽放在膝头的手微微攥了攥,他在跟前也不会打扰姐姐跟舅舅说话的。 。。。。。。 。。。。。。 朝会散了后,邓弈没有像以往那样留在皇城,小吏在他耳边说了几句话,邓弈便离开皇城回家去了。 看到他归来,等候在门房的拜访者们激动不已。 太傅门前络绎不绝,但大家多数时候都是来表达一下心意,真能见到太傅的人寥寥无几。 太傅虽然收礼来者不拒,但想要见到他的人并不多。 邓弈在仆从和禁卫的簇拥下进了家门,门房里的拜访者们激动都挤到门边。 "太傅今日歇息吗" "太傅可有时间见见我" "你算什么人啊,你一个外地来的知府——" 门房内喧闹讥嘲打趣声一片,忽的有管事走过来,喧闹声顿消,太傅家里的仆从也比他们这些当官的地位高。 尤其是这位管事,人人都唤一声李爷,是掌管太傅引客的。 "李爷,太傅真要见人""李爷,我的帖子三天前就递进去了。""你三天算什么,我都是月前递进去的——" 李管事皱眉摆了摆手,嘈杂声顿消。 他也不理会这些急切的视线,只道:"梁公子,太傅要见你。" 梁公子门房里的人们怔怔,下意思地乱看,见最里面的条凳上坐着的年轻人站起来。 竟然是他 这个年轻人进来时风尘仆仆,还只穿着里衣,大家还以为他是被打劫了,上门求施舍呢,古古怪怪,也不当回事。 他也不说话,直接在最里面坐下,靠着墙闭目打盹。 估计是哪家小厮来送帖子,在这里坐坐捧捧场,知道也不指望能见太傅。 没想到太傅竟然要见他。 这什么人啊 又有人冒出一个念头,太傅回来的这么突然,该不会是为了见他吧 年轻人话依旧不多说,应声是,跟着李管事走出去了。 门厅里再次响起议论声,忽的有人啊了一声。 "梁!该不会是,当年梁寺卿家的人吧!"他喊,"我说刚才怎么觉得这个年轻人有些面熟,我先前在梁寺卿家应该见过。" 但这是哪位公子呢 梁氏消失在京城太久了,他想不起来了。 这句话让其他人也顿时喧哗。 "梁寺卿""梁氏家里人还没死光呢""竟然还能来京城" 听到身后嗡嗡声,跟着李管事向内去梁蔷回头看了眼。 别急,梁氏不仅没死,不仅能来京城,用不了多久还能名满京城。